“还是七弟了解我,骤然听二哥提起家里的这些糟心事,还真是不习惯!”三皇子四两拨千斤,擦好了玉笛放在唇边,不过吹了清脆两响… 忽然停下,凑到他耳边言笑晏晏:“你说…二哥是真傻还是装傻?” “皇后太后两宫娘娘养出来的,便是条狗,也教得能听懂人话了。” 这些年表面上贵妃再怎么得势,也只是位同副后。皇后还是稳稳当当坐在凤位上,且身后还有个浸淫朝野多年的太后… 贵妃真正落实了的好处,不过是给自己儿子推上了东宫之位。 太子于朝政稳若磐石,可这军中、地方…认不认他这个主子又是另外一回事。何况皇上老当益壮,不到最后,谁也说不准龙袍到底会穿在哪位的身上。 “说得是啊!”三皇子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,将玉笛揣进袖中,东倒西歪地抻了个懒腰。 茶盏放到他跟前,示意斟满,玩世不恭道:“我实在是不喜欢宫中的风气,待太子大婚过后,我看我还是回西山别苑做我的钓鱼翁!” “起身往门口张望,八弟九弟怎么还没来?” “是啊,他二人从来都是最听三哥的使唤,怎么今日却迟了…”二皇子意有所指。 “三哥!七哥!”说曹操曹操便到,九皇子双手提着两壶酒风风火火进来。 看桌上有三盏,兴高采烈问道:“五哥也来了?” 九皇子最小,纯直赤诚,与众位皇子私交都不错。 “是你二哥!”二皇子换了身衣裳出来,听见他的话朗声接下。 “可惜可惜!”九皇子坐下,命人将茶盏都收起来,换了酒盅,亲自起身给他三人倒上。 “我正想问问五哥今儿带着的美人儿是怎么回事…你们可都听说了?” “听说只是个翰林侍讲家的女儿,若说三弟有朝一日色令智昏我信,可这事出在太子身上,我只觉得蹊跷。” 二皇子喝了口酒,觉得滞涩苦辣,斜了一眼九皇子问:“你这酒是打哪来的?” “八哥给我的,他今儿有公差在身,便知托我捎了酒来。”九皇子见他不爽,也仰头喝了一口。 砸砸嘴:“倒也还好,像是北边的风味。” 二皇子将剩下的半杯挥手倒了去,另换了梨花白清口,才道:“七弟交际广,不如查查那许家有什么门道,值得东宫这样大动干戈。” “倒也不用我查,只等等看父皇的态度就是。”七皇子也尝了尝这酒,一口便品出是来自北齐。 他外祖骠骑将军府常往边境带军,这味道再熟悉不过…“不知八弟在哪得的这酒?” “七哥若喜欢,余下半罐都给你送府上去。”九皇子痛快,却未说来处。 “三哥好不容易在京里多呆几天,五哥不得闲,咱们兄弟几个何处找些乐子去。” “八月赏桂,咱们不如也附庸风雅一回。”三皇子一口也未尝那烈酒,仍是自顾自品着香茗。 “好啊!”九皇子玩心重,一提起赏桂登时来了精神:“京畿以内数崇福寺桂花最好…咱们不如就去那吧!顺便换换口味,再尝尝斋饭!” “三弟的主意自然好!”二皇子爽快应下,看向七皇子,相邀:“七弟同去?” “明日我有公差在身,怕是没这个口福了。”七皇子婉拒,饶有兴致与九皇子道:“九弟记得提我提盏桂花酒回来。” “好说,好说!” 正逢金桂飘香时,崇福寺的香客游人较往常更多。许府的马车好不容易找了个便脚的地方停下,母女二人先下车,再改步行登石阶往上走。 许卿娆天不亮便被林氏拎起来,一路上又是颠颠簸簸昏昏欲睡,此时正乏着,秀眉拧作一团抱怨:“也不知道这么早,菩萨佛祖到底谁没睡醒,会不会将张三的心上人牵给李四去…” “休要胡说!”林氏将女儿的帏帽戴正,听了她的话连声念着:“阿弥陀佛…阿弥陀佛…小女少不经事,当不得真!” 左右张望着,心焦极了:“也不知你姐姐出不出得来!” “姐姐索性与姐夫另立门户,何必在府里受那恶老太的气!”许卿娆虽不知家事,却也将姐姐的忍气吞声看在眼里。 又是不解又是气闷,分明姐夫已在官中领了差事,为何便不能硬气些维护妻子。 “待会儿当着你姐姐的面可不许胡说!” 林氏看着她少不经事的模样有些头疼,决意在她入宫前的这些日子恶补家事。 说话间,便见吴府的马车行来,也并排停在许府马车旁落脚。 许卿仪撩开帘子下车,看见一旁的许卿娆欢喜得紧,伸手唤婆子递上食盒:“要过午时才能用斋饭,我便知你起不来用早膳,特地备了你喜欢的饼饵。” 长姐似母,她较许卿娆年长十岁,自小是将其捧在手心里看护长大的,情分较寻常姐妹更深厚许多。 “还是姐姐最好。”许卿娆挽着她手臂撒娇,又掀开帏帽仔仔细细端详着… 见她消瘦心疼得不得了,口无遮拦:“待我日后做了太子妃,再没人能欺负姐姐!” “不许胡说!”许卿仪急忙掩住她的嘴,拉着妹妹登石阶往上走:“我倒希望娆儿选不上,招个贴心的夫婿,就这么快活一辈子就很好。” “那几位…”许卿仪是从一品学士府的嫡长媳,自然也曾随吴清华夫妇入宫赴宴过,抬头见在寺前拴马的几位清俊公子,登时便认出了是皇子们。 下意识拉住许卿娆,回手十分敏感地将许卿娆的帏帽遮严,侧身躲开人流略等了等,着意避讳着… “怎么了仪儿?”林氏见女儿脸色紧张,并未瞧出四周有什么不对,关切问道。 “没什么…风大,将娆儿的面纱吹了起来。”许卿仪囫囵着敷衍过去,抬头眼见他们入了寺,才继续向前。 母女三人入寺,先于正门以山泉净手,又捐了香火银子,再持檀香往主殿去。 “娆儿,莫走远了。”林氏惦记着许卿仪的心事,便要去拜送子观音,只好让荔枝跟着许卿娆在外面等等。 庭院内十余丈的高树成林,眼到之处,都挂满了红色的祈福丝带,可见崇福寺的香火旺盛。 “姑娘,大家都写绸子祈福呢!咱们也写一个罢!”荔枝也是孩子心性,跃跃欲试。 她想求的可多呢…银子、郎君、平安…低头专心写着… 许卿娆此前从未到过寺庙上香,是左瞧也新奇,右瞧也热闹,哪里人多往哪扎。 她并无所求,只执笔写下阖家平安四个字,也学者一旁的人将丝带打成结,往菩提树的树枝上一抛便稳稳挂住。 “荔枝你看!”香客人来人往,一回头就看不见了荔枝的影子。 心想左不过待会儿都要往斋堂去用午膳,便自己四处走走… 崇福寺依山而建,出了主院,顺石阶而下便是群树环绕的耳房。众人皆在趁天色尚早在前院诵经祝祷,是以后山人越发少,很是古朴清幽… 许卿娆逛累了便在树下的石凳坐着,起风时吹过一条孤零零的红色丝带… 她想是谁遗失了的,便跑过去捡,盘算着待会儿替人将心愿再挂回树上。 丝带顺风便往林子里去,她跟着跑了几步,忽然隐隐约约听见有女子哭泣的声音… “救命…救命!” “你在哪?”许卿娆听人唤救命,心里越发地着急,提起裙子也顾不得雨后泥土湿泞便往林子里跑。 “救…救命!” 许卿娆顺着声音望树林里再走,见一女子被捆在树上,衣衫褴褛不蔽体…急忙跑过去将自己身上的斗篷脱下来先给人盖住,安抚道:“你且等等!我去找人来帮你…” 话未说完,忽觉后颈一痛,两眼一抹黑便没了知觉。 第7章 下了早朝,赵齐跟着皇上往御书房去,路上说起今日朝上被驳回的减轻江南赋税的折子,还欲再谏。 “江南自我朝初立时赋税便重于别地,皆因其富庶可为天下之粮仓。可如今国库充盈,各地皆可自给自足,再对江南地区课以重税便会招致百姓非议怨怼。儿臣以为,该减轻江南赋税与别地持平。” “减税并非一朝一夕能竟之事,你可知其中牵连着多少人的口袋生计?” 皇上知他的脾性,于朝政上往往锱铢必较,却也冒着过刚易折的风险。 有心教他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,举例道:“便如同…你的人截了陇右刺史给二皇子的礼单,却未明呈于朕,是一个道理。” 赵齐闻言心间一凛,欲解释:“父皇…” “不必与朕说…”皇上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, “他们每年贪墨这点银子,只要不危及民生所用,朕不会发落他们。一是因为无论这些人求什么,最终都要递到朕的跟前,并不触及根本。二是这所谓贪墨,也是君臣之间的博弈,有所图者,方可驱使之。” “儿臣明白。可江南赋税改革又是另一回事…” “你啊!让朕说你什么好!”皇上见他兜兜转转又绕了回来,非要盯着这件事理论出个心满意足的结果不可,好气又好笑睨了他一眼。 他将赵齐从小带在身边亲自培养,费尽心力才教出个满意的储君来,君臣父子相处宽严相济。 “驴脾气!”笑骂一声,无奈:“非要朕将话说白!” “儿臣不敢。” “朕已到知天命的年岁,将这国政平稳过渡到你的手里,并不求再建功立业…赋税改革,是关系到国政安危的大动作,莫说朕,便是今日朝上的老臣们,愿意出头支持你的人又有多少?” 皇上近年来深觉精力大不如前,却无意求佛问道以求长生,只是顺着天地伦常,安心扶持储君,得个青史留名的善终。 “江南税务已行百年,并不急在这一时半刻。待你日后登基,拿此事开刀立威、收拢民心,才是最好的时机!” “儿臣明白了。”赵齐心中虽不全然认同,但心知今日这番推心置腹之言,能出自大权独揽的君主之口,已是不易。 “许知足,是个有识之士。”说完了朝政,该说家事,皇上开了个头。 “此人才华横溢,尤以书画见长。”赵齐并不指望前些日子的雕虫小技能蒙混过关,也不避嫌,何况许知足的确是有几分本事。 顿了顿…示贬于褒:“却不是个可委以重任之人。” “说来听听。” “此人有才学,却无雄心。精明有余,大气不足。”赵齐一语中的,毫无提拔之意。 顿了顿…又添一句:“父皇若真赏识他,多赏赐些黄白之物便是,加官晋爵反而是负累。” “只赏不封?”皇上自然也是听说了他和许家姑娘的事,若是旁人,他一笑置之便算了。 可知子莫若父,他何曾在旁人身上花过这样多的心思。 不置可否,只实事求是道:“若是五品官家之女,怕是担不起太子妃之位。哪怕…是殷国公府的亲戚。” “她便是今日做不得太子妃…”赵齐想起许卿娆懵懵懂懂还盘算着来日和离的样子,哑然失笑。 从来波澜不惊的凤目,难得一见志在必得的锋芒:“若儿臣来日有幸…她也会是皇后的。” “无欲则刚,你若为君,便不能使任何人成为你的软肋…” 何人不曾年轻过,皇上遥想当年,话里话外似乎少了几分底气。 “无欲便无求,为君者若无爱人之心,何以爱天下。” 赵齐说这话时,想着的是许卿娆那双清凌凌的眸子。 “朕不阻挠,亦不会降旨赐婚。” 高处不胜寒,若能有人在无人之巅共渡风雪,何尝不是福气。 缓缓道:“贵妃在永和宫召见辅国公嫡女,你若不去…怕是要让人捡了便宜!待后悔了,朕也帮不了你!” “儿臣谢父皇成全!” 皇上喜忧参半,没好气道:“不省心的东西!退下吧!” 看着他的背影,忽生感概,与身边的孙公公比划道:“当年抱回来时才那么大点的孩子…转眼也要成家了。” “太子殿下像皇上,长情。”孙公公知道皇上是念着故人,慧心妙舌。 所谓偏爱大抵如此,既盼他称心如意,又怕他年少轻狂走了弯路。 霍封等在宫门口心急如焚,见赵齐出来了急忙迎上去,回禀道:“殿下!藏云出事了!”
霍封是岭南候霍霖的嫡子,其父早年曾是当今皇上为太子时的伴读。 明武四年,霍氏奉旨举家迁往岭南带兵,唯独留下了霍封在京中为东宫伴读,与赵齐总角之交,如今是东宫的侍卫统领。 “上马!”赵齐片刻不敢耽搁,策马扬鞭与霍行往城外崇福寺去。 “怎么回事?” “那伙人提前准备了暗箭埋伏,殿下派跟在许姑娘身边的暗卫折了一个,伤了两个,藏云也受了伤,没跟住掳走许姑娘的人,正在城外等着与殿下汇合。” 霍封也没个头绪,若是政敌,应该乐见殿下娶个势单力薄的女子为正妃才对…谁会下这样大的力气?又意欲为何? 赵齐听了霍封说过来龙去脉,心知他不露面,许卿娆一时半刻尚无性命之忧,却仍按耐不住担心,她不常出门,怕是要吓坏了… 许卿娆迷迷糊糊的,觉得后肩和手臂都疼得厉害,挪了挪...面上一凉,被人兜头浇了冷水。 挣扎着睁开眼,才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扔在个茅草房里… 脑袋尚清醒着,身上也没有流血的地方,对背对着自己的人问道:“你们…是劫财吗?” “醒了?”那人回头,不是早前被绑在树上的那个弱女子又是哪位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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